她说:“这雨前龙井乃是圣上御赐,应当用上等的青瓷或紫砂方可与之相配,这白瓷虽说也能将就,但却是普通百姓人人都可用得起的,不仅不适合我们武英侯府,还会将这上好的龙井衬的黯然失色。不过若爱茶之人偏偏喜爱这种白瓷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留着,只是私下里用用就行了,万不能拿出来放在台面上让人看了笑话,楚姑娘以为呢?”
于是她便懂了,裴老夫人定是知晓了她与裴澈之事,只不过她预料中会被阻挠会被羞辱的后果都未发生,因为裴家根本未将她一个太医之女放在眼里。
裴老夫人不过是想借机告诉她看清自己的位置,她的身份根本不要妄想做武英侯世子的正妻,但她也不是不近人情,会看在儿子喜欢的份上,将她纳进府中做个妾。
她是出身不高,可心气却还是有的,父亲母亲从未因楚家只是一个太医世家就将她养成卑微懦弱的性子,她也从未在心底里看轻过自己,更不愿与人为妾。
后来她便赌气的要与裴澈断绝往来,可他却说什么都不肯,一直拥着她不让她走,慌乱的吻她的额头,一遍遍声音颤抖的告诉她:“清清,等等我,就快了,我很快就会解决好这一切,届时我定会十里长街、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你迎娶进门,让你做我的妻子。”
呵,她怎么就信了呢?
青果见自家小姐神色冰冷,眼中寒芒迸射一副想杀人的模样,在一旁欲言又止。
她总觉得今日的小姐十分奇怪,仿佛压了万担重的心事,想来想去便想到这一切都是从裴世子与世子妃登门造成的,顿时对那两位也同仇敌忾的憎恨起来。
不过……小姐本不想去救那半死不活的小世孙,可最后还是忍着厌恶救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青果不知那些恩恩怨怨自然想不明白,不过她收起了自己那份好奇心,憋下一肚子话给言清漓披了件披风。
不该问的别问,主子让干啥干啥,这才是一个合格心腹丫鬟的本分!
回到言府时,言府管事早就接到消息侯在门外等着了,言清漓由青果扶着下了马车,那边管事已将武英侯府带来谢礼接下,裴澈也从马上翻身下来。
言国公还在歇息,她一个女眷自然不能请外男入府相坐,屈身施了一礼,抬头后她看向那挺拔俊朗的男子,目光含了叁分笑意,她虽一夜未睡有些倦怠,可容色却仍是十分动人的。
“有劳世子一路护送,时辰不便,父亲应当尚未起身,就不请世子入府了。”
他到底是何时与苏凝霜有了感情的呢?她当时竟分毫未曾察觉出来,如今想想,那些真情实意的话应当也是他当初哄骗她的花言巧语罢了,是不是当初若她没死,他真打算将门当户对的苏凝霜娶了,再将她纳为妾室?享受齐人之福?
裴澈并未对眼前女子在晨光熹微下更显灵动娇媚的容颜有分毫动容,他淡淡点了点头,语气诚挚却又不失疏冷的道:“多谢言叁小姐对犬子的倾力救治,今后若小姐需要任何药材,还请不必客气,与我府中管事直说无妨,我已吩咐下去,他们会满足小姐的一切需求。”
裴冲的身子日后还需要言清漓时时照看,用的药自然少不了,这些自然要由武英侯府来准备。
言清漓知晓裴澈不是轻易会被美色所诱惑的男子,不然当初也不会放着那么多暗中心仪他的名门贵女们不看,而是看上容貌算不得太出挑的她。
可在面对宁天麟与言琛时她能冷静去分析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但在面对裴澈这个曾经十分熟悉的男子时,她却突然有些茫然了起来,她不知到底要用什么手段才能令他再次移情,莫非要让她学着苏凝霜那套故作温柔解语?
那她还真是做不到,想想便有些恶心。
“小世孙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日后若想调理好他的身子,确实需得用些名贵药材,既世子慷慨,那清漓可就直说了。”
虽是武英侯府有求于人,但一般人听到裴澈方才那番话最多也就是客套的应下,等真有需要时再提上一提,绝不会当场就顺坡下驴直言自己要用什么,这么突兀着实有些不合惯常礼数。
裴澈倒并未对言清漓这番厚脸皮的行为有什么想法,只是察觉到她似乎在借机与他多说话时而微微蹙了下眉,他招来一个小厮上前听着。
“言叁小姐但说无妨,子阳这就命人去准备。”
言清漓在心中冷哼一声。
苏凝霜的儿子她自然不能白救,不让你们武英侯府大出血一回怎么行呢?
“我需要百年野生佛手参、雪域高原的冬虫夏草、极寒之地的千山雪莲、东海自然生长的七寸海马、千年何首乌……”言清漓一口气停都不停的说了二十几样极其名贵又难寻的药材,还有十来种中等却又昂贵的药材。
末了,还补充了一剂猛药:“小世孙的身子先天体弱想必世子也清楚,他需每日服药,所以,我方才所说这些药材统统需要上百只,嗯……应当够他一年的药量了,少一样,我都没把握将他彻底医好。”
武英侯府那个小厮越听下巴掉的越大,这……给皇上也不需要用这么补的药吧?再说这些药材似乎也不能用在一块吧?
饶是他这个不懂医理的下人也知道赤石脂是涩肠止泻的,而大黄和麻仁则是润肠通便的,这不是相冲吗?与他们小世孙的伤势有何关联啊?
还有那七步蛇蛇胆与黑尾蝎的尾巴一听就是毒物!这……这是治病还是害人啊!这言叁小姐当真不是在趁机敲诈吗?
裴澈眼角轻轻抽了抽,他这才正眼看向眼前狮子大开口的女子,不知为何,这种古灵精怪故意戏弄人的神态竟让他再次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怎么?世子可是觉得有什么困难?”
那女子神情真挚,含着几分关心的看了过来,眼神中颇有对武英侯府实力怀疑的意味。
很熟悉,又很怀念的感觉。
片刻后,裴澈才沉声开口:“子阳会尽力找齐这些药材。”
言清漓见他竟然真的应了这刁钻至极的要求,只为了医好他与苏凝霜的儿子,这一瞬,她立即涌上几分疲惫感,神情也不由染上冷意,福了福身敷衍了一句便快速转身入府。
她怕再听他多说几句就无法维持表面这份平静和善了。
“等等。”
言清漓深吸一口气,转身淡道:“裴世子可还有事?”
想到她离开时迈过青石板的一幕,他怀疑的问道:“言叁小姐之前可有去过裴府?”
言清漓不知他为什么忽然会这么问,不过作为“言叁小姐”,她今日的确是第一次去裴府,想了想,她摇了摇头道:“不曾。”
裴澈定定看了她半晌,直到那张与他记忆中完全不同的脸庞有些微冷,而言府的管事轻咳了一声,提醒他这番对视已经有些逾距时,他才收回目光,歉意的道了声“失礼”。
转身后他嘴角漾起一抹苦笑,为自己方才忽然生出那种希冀感到一丝荒唐。
即便有些相似之处又如何,她也不是她,任何人都不能替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