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一落就是七天,绵绵的细雨,带着轻烟的惆怅,带着缥缈的彷徨,给这个绮丽的后宫增添了迷蒙的底色,许多的景致都变得潮湿,包括人心。
一连七天,淳翌没有再来我的月央宫,亦不曾再有凤鸾宫车将我等候。倚窗听雨,看落红点点,被无情的风雨催落。此时的安静与七日前的喧闹,仿佛隔了一个时空,七日前的我是皇上专宠的妃子,七日后的我被尘封在月央宫,与烟雨做伴,与寂寞相陪。
其实,并不是我所想的这样。淳翌不来,不是他不爱我,是他不能来。纵然贵为天子,亦不能随心所欲,若是后宫怨气冲天,身为皇上的他又怎么可以寻得宁和?
尽管如此,他没有来月央宫,也没有临幸任何嫔妃。我让小行子去打探消息,得到的结果是皇上近日政务繁忙,日夜勤心国家大事。
理由是好,纵然她们认为是敷衍,但至少皇上没有再临我的月央宫,想来,会令许多人心里舒坦。
在这样桃红柳绿,画意诗情的*图景里,我以为我可以做娉婷的梦想。可是我不知道,有一场劫数正随着曼妙的春风朝我涌来,并且有些急。
春雨的夜晚总是太长,没有淳翌的到来,我只能捧书消磨,不知何时我竟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寂寞。
才用过晚膳,在暖阁里听雨打芭蕉的闲静。秋樨走进来,说道:“主子,舞妃娘娘命她宫里的涣霞给您送野山人参汤来了。”
一名宫女随在她身后,见她手拎精致的食盒,一见到我,就慌忙行礼道:“婕妤娘娘,我们家主子让奴婢给您送来一碗千年长白山野山人参汤,还有两瓶雪莲蜜。”说完,打开锦盒,见一只精致的翡翠玉碗里盛着淡黄色的汤药,还冒着热气。
涣霞笑道:“我们家主子说,本来想直接把野山人参送过来,怕您不肯接收,再者她有秘方熬制,这汤是我们家主子亲自煎的,里面放了暖炉温着,请您务必趁热喝下,搁久了药效就没这么好了。”
我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人参汤,还有边上两瓶晶莹的雪莲蜂蜜,心中万分感动,只是这千年野山人参是人间珍品,得来不易,我又怎么能接下她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微笑道:“告诉你家主子,难为她多情如此,这两瓶雪莲蜜我收下了,只是这野山人参汤还请带回去,给你们家主子服下,她体质虚,比我更需要滋补。”
涣霞忙说道:“娘娘就趁热先服下,莫辜负了我们家主子的一番心意。这人参是皇上之前赏赐的,主子一直不舍得吃,她说您最近身子骨不大好,问过太医说,吃这个人参安神滋补效果极好,这才煮了命奴婢送来。”
听完一番话,我再要拒绝就真的辜负了舞妃的深情厚谊,这才说道:“你回去传话,就说我收下她的赏赐,改日亲自去翩然宫道谢。”
“主子还命奴婢看着娘娘服下她才安心。”涣霞边说边端起了玉碗,递给我。
盛情难却,我接过玉碗,一口气将一碗人参汤饮下。而后对她笑道:“这下总可以了吧,你这丫头怪机灵的。”
涣霞微笑道:“是,奴婢这就回去复命了。”
“等下。”我唤道。
我朝秋樨看去,她立即取来一只翡翠玉镯递给涣霞,涣霞忙推就:“不,不敢当。”
秋樨笑着塞在她手里:“收下吧,这是我们娘娘赏赐的。”
“涣霞谢过娘娘。”她将玉镯放进袖子里,笑着离去。
看着两瓶装帧精美的雪莲蜂蜜,想着舞妃待我的好,感动之情油然而生。窗外的雨还在淅沥地落着,今晚的淳翌好么?会思念我么?因为我,淳翌冷落六宫嫔妃,而舞妃不因此嫉恨我,反而与我交心,实在难能可贵。想起宫外的画扇,亲如姐妹的画扇,已过三月三,今年的花魁又落她家么?烟花巷的事太过遥远,就像是前生。
听着雨声睡下,因为睡得轻浅,又或许是野山人参起了效果,竟没有发梦。直到夜半,我突然觉得胸口异样的疼痛,有一种滚烫的焦灼感。
挣扎着坐起,秋樨和红笺忙披衣过来问讯。胸口阵阵的灼痛令我冷汗淋漓,脸色只怕也是吓人。
秋樨忙唤道:“娘娘,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红。”
我难受得说不出话,只是捂着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溅落在新换的白色丝绸锦被上,那么的鲜明刺目。
红笺急得哭起来:“小姐……小姐……”
秋樨也慌乱起来,急唤道:“来人啊……”
“别出声……”我努力说出话。
秋樨含着泪,急切道:“娘娘,得请太医。”
“不,不可声张。”我虚弱地看着她。
“可是……可是……”她很焦急。
红笺递给我一杯清水,我喝了两口,方觉疼痛缓些,胸口也没有刚才那么灼热。
倚在枕头上,呼吸由方才的急促慢慢的平缓下来。秋樨为我换过被子,红笺用热水帮我擦脸。
停顿下来,秋樨见我缓和些,才问道:“娘娘,你说这会不会跟喝了野山人参有关?”
红笺道:“野山人参是滋补安神的极品药材,喝了怎么会吐血呢?”
我摇手道:“此事切不可声张,若传扬出去,会对舞妃不利。”
“难道小姐也认为是服了野山人参才引起这反应?”红笺问道。
“我不敢肯定,但是这病来得太突然,多半是与这人参相关,我怀疑我中毒了。”我缓缓说道。
“中毒!”她们惊讶地喊道。
“难道舞妃对小姐你下毒?”红笺一脸的疑问。
秋樨轻轻摇头:“我看不会,舞妃不像是那般心狠之人。再说若真是她下毒,也不会这么明显,亲自命人送汤来,还下毒,岂不是傻了。凭舞妃这样聪慧之人,断然不会如此做的。”
秋樨的话正合我意,舞妃并不是那种心中藏奸的人,若我因此疑她,未免太辜负了她的情深。况我深信这绝不是舞妃所为,我想起日前舞妃亦有过中毒事件,莫非此事是同一人所为?借舞妃之手,来铲除我,此计一箭双雕,我不能让下毒之人计谋得逞。
我唤过红笺,低声道:“天一亮,你就去请羚雀宫谢容华过来。”
“你要将此事告诉给谢容华?”
“是,只怕瞒不住她,我需要她去请贺太医来为我诊断,才能确定我是否中毒。”我停了停,又说道:“你们千万记得不要泄露消息,不然对舞妃,对我都将是劫难。”
“可是万一真是中毒,那可怎么办?”秋樨焦虑道。
“那就看我的造化了,事已至此,不可挽回,纵然那是一碗穿肠毒药,我已饮下,追悔也是徒劳,莫如平心静待结果。”说完此话,我觉得胸口又是一阵绞痛。
红笺慌道:“小姐,我这就去羚雀宫请谢容华过来吧,只怕越拖越重了。”
我缓了一口气:“不,不可,这么晚去难免会惊扰他人,况且既然有人有心要设计,就一定会有眼线盯着我们的举动。”
此时睡在外屋的烟屏睡眼朦胧地走进来,看到我虚弱的模样,还以为我又是做了恶梦,听红笺诉说亦急得哭起来。
看着我痛苦地煎熬,她们只能在一旁焦虑,却是束手无策。
四更天我胸口又剧痛一次,吐了一大口深褐色的血,这时候,我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是中毒。能不能度过这关,只能看我的造化了。
绵绵的细雨还在下落,我感觉身上忽冷忽热,疼痛始终没有减轻,看着沉沉的黑夜,只期盼着天亮,或许天一亮,一切还会有转机。